四、小生命的长青树刚刚摇起绿叶,就被可怕的病魔缠住了。
父母亲终于把玉让拉扯至牛了上小学,上中学时节。任玉让7 至13 岁,正是从小学到初中时期,也正是“文化革命竺为害最烈时期。
当时,由于整个国家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所有的学校也就坚决贯彻以阶级斗争为纲,甚至搞“停课闹革命”。当然,西庄村的小学和坪头镇的公社中学坚持的也是以阶级斗争为纲。于是,作为整个社会上的人,无论男人和女人,大人和小孩便都象木偶人一样,被各阶层搞“文化革命”的首脑人物牢牢地掌握着,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互相斗了起来;于是,经过了七斗八斗,公社社员的劳动积极性被斗没了,地里粮食被斗没了,劳动日值被斗得只剩了一包羊群烟钱,大中小学的文化课程给斗没了。教师除过给学生讲“语录”以外,再不敢讲什么,也没什么可讲。为了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人民公社的贫宣队也住进了西庄村的小学和公社的中学。旧社会给地主老财拉了几十年长工的贫农老汉虽然在政治上和文化上翻了身,登上了中小学的讲台,赶走了脑子里装满封资修货色的中小学教师,可老汉们除过诉旧社会地主富农剥削贫下中农的苦处外,再无任何知识学问可讲,他们虽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中国的传统文化,什么是西方的现代科学,更不知中国的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为何物;也不知西方的牛顿定徨和阿基米德几何学、化学元素周期表是什么东西,可他们却明白,国家办学校就是为了给国家培养人才,父母亲们送孩子上学校就是为了学习文化知识。所以,往往在学校中老贫农占领讲台的最后几分钟里出现这样的笑话:老贫农被人指挥着骂完封资修以后,便满怀希望地说:“我们受苦就受在没读过圣人的书上了,希望你们好好地念圣人的书,孔子他老人家说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如物’实在是有道理的话呢!" 于是便在教师中发出一片很辛酸的笑声和貌似欢迎贫农批判封资修,实际是鼓励老贫农说出了真正心里话的掌声。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有良心的老师、家长、学生都微地产生了一种向往知识,希望学文化学科学的美好愿望和真正积极进步的思想。
任玉让的父母亲和玉让及在学校申十分关心玉让学习的何老师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玉让是个生得聪明俊秀的孩子,从稍微懂事起就知道干家务也知道为养活他和弟弟妹妹们,父母受尽了苦辛和艰难。为了摆脱贫穷的束缚,父母亲都寄希望于他们。希望他们上学后好好听老师的话,学到丰富的文化科学知识,长大成人后,能进县城当个工人或者干部,或者教书的老师。偏僻山村文化落后,人们很少知道现代社会巨大的变化状况,也不知道在中国行行业业中哪个阶层的人最尊贵,以至于他们认为凡是吃国家饭,挣国家钱的都是工人,那么工人就是国家人里最吃香的,也是最活得逍遥自在的人了。解放初期的五、六十年代,农村人把城里人的座次排作“一工二干三教员”,如果谁家姑娘找了一个工人作女婿,那就是光宗耀祖了。后来,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由于解放军支左,解放军说哪一派是真正的革命派,支持那一派,哪一派就算革命胜利了,成功了。因此解放军的威信便在全国人民中一升千丈。再加上1966 年以后,有一段时间,凡是部队复员回来的解放军,无论官兵,一律安排工作。解放军就更受人尊重了。同时,农村青年的前途出路也由能考上中专和大学这一条还增加了参军,复员,安排工作这一条。
玉让父亲的思想比较正统。他不想让玉让走参军当工人的道路,而是想让儿子走读书,上学,当国家干部的道路。一则,给孩子找一碗饭吃,二则能让任家改换门庭,光宗耀祖。可他只能把儿子送到学校去念书,却不知道,也没办法辅导儿子学习。他只知道,只有让儿子多背些书,多识些字,就算真把书念下了。所以,每每在儿子放学回家,和他一起吃饭时,他总要认真地问:“你今日学的啥”?
小学四年级的孩子,被猛地一下问愣了,小玉让侧着圆圆的小脑袋,皱着眉头,斜着一对细迷迷的丹凤眼,白净的脸蛋上立时升起了两朵红晕。
父亲又被儿子的羞涩愣神惹笑了了满满的一筷头凉调红萝卜丝儿,放进儿子的玉米珍子碗里,“啃味”一笑,说:“我问你今日学的啥”。
儿子长长地“哦”了一声,大有所悟地说:“还是学农,老师说等学完农再上文化课”。
“学农、学农… … 那有啥学头呢”?父亲很激动地说:“你们老师真是胡成精呢,堂堂学校,不好好教娃娃念书,整天学农、学农。今日给这个生产队抬粪,明日又给那生产队修路。这算是念书吗?要你天天学种地做庄稼活,还不如在家里跟我学好理旦农业上的活儿,背、拉、挑和提笼撒籽,哪一套我不比他强?
‘爸,我老师说,这是政策,学校就得学工、学农,学解放军百广
“你老师哼出的就算戏?"
“不,这是上面布置的”。玉让心平气和地说:“你别说这个话,东庄学校的一个老师反对了一下,被打成反革命了,现在还批斗着呢”!
“你不会把我的活也报告给学校,把我打成反革命,交你们批斗吧”?说完,爸爸幽默地笑了,玉让也憨厚羞涩地笑了。父亲见玉让虽然年纪小,却很懂事。就对他讲了“老师领进门,学习在个人”的读书道理,鼓励玉让少管别人的事,偷空儿自觉念书学习。玉让高兴地答应了。并说,学校的何老师很喜欢他,常个别教他念书。以后,他就跟何老师学习吧。此后,爸爸为了玉让不荒度日月,一有闲余就问玉让,“这几天念了几篇文章?认会了几个字?" ,玉让本就夭资聪颖,再加上父亲的认真督促,在何老师的个别辅导下,学业便日益进步,不但在本班中常常名列前茅,就是在全校中也常常百尺竿头。一次,爸爸拿起他的语文课本,挑捡着让他背诵、熟读一些课文,无论爸爸指定哪一篇,该背诵的他都背得滚瓜烂熟,该熟读的,他都能读得滔滔如流水。细心的爸爸就象一位精通学业考核的老师一样精明谨细,他怕孩子只念了口诀,忘了一个一个的单字,便在玉让背、读完课文之后,又在这里指一个,那里指一个单字叫他只看一眼要能一口说出来。目不识丁的父亲考试正上小学五年级的儿子,虽然方式随便而且简单,可内“却满满地蕴藏着父亲的爱子之心和望子成龙的殷切之情。
无论白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做梦,一做起梦来,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述说梦境中的人和事。对于梦,虽然古今中外有许多哲人学者进行认真地研究,其谜底却至今没有揭开。一般夫说,人都比较赞成梦是人大脑中生活库存的集中再现。虽然,梦中有人本身没经历过的人和事,但他的虚构仍是以现实生活和个人经历为基础的。或者,一个人的梦,与个人的想象力的丰富程度与否有关系吧,任玉让在病中的梦就特别的丰富多彩而有趣味。上至天堂玉皇大帝的琼楼玉宇和金碧辉煌、五光十色的凌宵宝殿,下至本村中已过去五六十年的人和事,都象电影中的蒙太奇,在他的梦中次第出现了。他的大脑神经到了特别兴奋的状态。就一般人来说,说梦话都是断断续续,一会儿口齿清楚,一会儿语无伦次的,只能让人感到风趣可笑。而玉让无论是在梦中,一边做梦一边口述梦中的情景;还是梦醒后对人说梦,都能做到叙事清楚,条理分明,说梦中的事,可说得情节曲折生动,引人入胜,说他梦见的人物,能描绘出人物的音容笑貌,让人感到已逝去几十年的人又站在你在眼前。有时,他简直可以说把梦说得象古典小说《西游记》 和《 聊斋志异》 一样,因此,村人便把他的病传说得像神话一样的奇特古怪。有人说,小玉让成了神,作了仙,可以上天堂,进冥府,与玉皇大帝和十殿阎君对话,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其主要理由是他所说的天堂和地狱的事,都是村人闻所未闻的,他所说的本村的人和事都是玉让还未出生前三四十年的村里上年纪的人才知道的。因此,人们便把玉让得病的因由和过程传说得非常神奇。其实,这个谜十分简单。
玉让爱看书学习。早在他上小学五年级时,就从在本村插队的下乡知识青年手中,偷偷地借阅了《 水浒传》 、《 封神演义》 、《 西游记》 、《 三国演义》、《聊斋》 和唐宋白话小说等中国的古典文学作品。西庄本是个穷乡僻壤,识字人少,熟读过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人本来就很少,再加上那个荒唐而风狂的年代,把中国优秀的古典文化一律当封建残余而横扫。因之知道这些书,熟读过这些书的人就更少了。知识青年下乡是一种新生事物,是一种最时髦的革命行动。所以下了乡的知识青年也便成了当然的革命派,只有革命派阅读这些“封资修的黑货”, 才没人敢横加干涉,一些出身书香门第,或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深刻了解和认识的知识青年们,便都完全隐蔽或公开地互相搜罗、阅读这些书籍。小玉让凭借着自已的一点聪明灵秀和好些知识青年成了好朋友。于是,他便有幸阅读了这些书籍;于是,他也便有了那么多一般人想来就象天方夜谭一样荒诞而有趣的梦。至于说玉让在梦境中说的本村早已过去几十年的人和事。那就更简单了― 他的记忆力很好,平时断断续续从一些老人口中听到过去一些本村的人和事,在病中,经过想象力的补充和完善,接起了一些空白的链条,一经他说出来,就成了完整的故事。
经过对小玉让的梦境和梦话的辨析,让人高兴的是任玉让自小就有一颗记忆力、理解力、想象力十分发达的头脑。凭着他这独特的夭赋条件,再经后天的刻苦努力下才有了今夭被人称为神医的任玉让,也才有了他今天的这一不平凡的事业。
小玉让的梦病虽然奇特,可它都是因病造成的,半年的病把原本象一棵小白杨似的小青年折磨得面黄肌瘦,四肢无力。有时,一睡就是几天,几夭内连一碗小米稀饭也喝不下去,渐渐地,除头痛、发烧外,玉让的眼睛也视线模糊,几近失明了。
母亲心疼如绞,父亲更焦急得象病了一样,无论到哪一家医院去检查,却都说没病。半年时间,宝鸡、西安的大小医院跑遍了.进医院数次,都是父亲领着儿子满怀希望地进去,垂头丧气地出来。大小医院医生说的话和开的药就象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如果不是父亲生气地把那些小药片扔在荒郊野外,而是全部地积攒起来的话,那些退烧镇痛和开胃消食的药也可开个药铺了。
俗话说,余元治大病,单方气死名医。不料,这名言也在任玉让身上应验了
大医院未能治好的病,却被坪头附近过一位人称何法师的民间草医看好了。
何法师是个地地道道的老贫农。旧社会当脚夫,给生意人赶骡子出过关外,跑过甘肃、宁夏,也闯过山东河南,后来又给人拉长工、打短工、走遍了西秦大地。为人宽厚,性情直爽,经多见广,旧社会跑江湖的三教九流人物都交结过,虽未专门投师学艺却对医卜星象三教九流之术都略通一二。这些,是当地人都知道的,还有,抗日战争时期,他被抓壮丁当兵的抗日军旅生活中一次奇遇,别人却都不知道,就是这段奇遇,才使他的医术带上了传奇色彩。
国民党军队在抗日战争初期节节溃退,引起全国舆论大哗。为挽回面子,给全国人民一个积极抗日的印象,就纷纷扩编军队,到处抓丁。
何发四兄弟四人,因家穷,他25 岁还没有结婚。三个哥哥孚已成家,碰上抓丁他自然是逃不过去,于是,一个春寒料峭井牟夜,一根麻绳绑了到乡公所,再与其他地方抓来的新兵一起,玻塞进闷罐子车,呕呕嘟嘟两天两夜,出了撞关,过了黄河是下场”何发四顺着团长的视线望去,才发现在麦场边的一块地头上,几个模糊的身影在夜幕下晃动着。在火把和手电葛光的照耀下,几名督战队员横握的枪刺闪着寒光。原来是狗娃和陕南的那个士兵逃跑时被发现捉了回来,百人的耳朵已被割下,并用线绳串起来象项链那样挂在各自的脖子上。现在两个可怜可耻的人正在刺刀的威逼下挖着自葬的墓坑。
坑挖好后,两人被粗暴地推到坑内。陕南那位被四条大汉四面固定地站着,土,一掀一掀地填进去,埋到脖子,周围夯实了时,可怜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满脸乌紫,口里不断往外滋着白沫,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手电光柱象舞台上灯光照定戏剧主角那样,照定了这个逃兵,直到监刑官确信他活不成时,才又转向狗娃。
狗娃任壮汉怎么拉扯竖直,他都要挣扎着躺倒在坑内,反复几次后,因急着行军,也就由着他趴着,被埋严了事。真的活埋了两个人,谁还敢跑?人人都这样想,长官也一样。惟有一个人的思维与众不同― 他就是何发四。他想,刚埋了两个人,都认为没人再敢跑了,督战队员也必然放松警惕,这是暂时逃出去救出狗娃的好机会―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队伍出发走了不到三里地,他就瞅准空子跑了。天地良心,何发四还识文晓字,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他是知道的,也听说过日本鬼子侵华以来的种种血腥暴行,这次上成场杀敌,他是不害怕,也没打算要当逃兵。可狗娃被活埋了,令他太惊骇、太同情了,他抱着一线希望要救出狗娃,训导一番再一同追赶部队,上前线多杀几个东洋鬼,团长幸许再不会一较逃跑的事了,说不定还会立功呢。
当何发四返回麦场时,四周是死一般沉寂。天边有几颗暗淡的星星眨着神秘的眼睛。他朦胧地看到一个人头露出地面,过去一摸,脸冰凉已没了一点气息,他的内心凉了半截,这个确已死了,狗娃埋在里边,还能活吗?但死活得把他掏出来。他先用一根柴棍荆了一阵嫌慢,扔掉后用双手刨了起来… … 足足刨了半个钟头,十指血淋淋地,拉出狗娃,手搭在嘴边一试,还有微弱的气息。他还活着!真是奇迹I 何发四背起狗娃一口气跑了十多里,来到一单家独院门前,叫开门,向探头出来的老大娘说明他们是去打日本鬼子的,路上战友生病掉队了,能不能给口水喝?老大娘疑惑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后看见了何发四当拐杖拄着的‘三八大盖”,又听说是打日本鬼子,消释了疑虑,赶紧让进屋,做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还往他们手里塞了几个摸。
狗娃吃了一碗汤面,又吃了几个摸,觉得好多了。他俩便谢别了大娘,急急赶路。何发四边走边数说教训狗娃,临了又说“狗娃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狗娃说,“多亏你老哥救命之恩,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你教训小弟的话,我都记下了,往后一切听你的,等打完仗,回去第一晚上让你先睡我媳妇,她的好处可多着呢”。何发四打了狗娃一拳说,患娃子胡说些啥话,人又不是牲口,咋能那样?快说你为啥不让站着埋?狗娃说,要是站着的话,还能有我吗?我也说不清楚,难道是真有命运?是命运安排我不该死吗?就在坑快挖好时,我的那位老乡班长走过来说,带上这支笛子去死吧,我知道这是你媳妇给的定情之物,现在笛眼都被我糊住了,拿到阴间只能当吹火杖了,我当时已吓得半死,头昏昏沉沉地,裤档也早湿透了,木呆呆地接过心爱的笛子。就在土埋到膝盖时,我忽然清醒了,心里也不害怕了,就又想起了班长的话,喃住笛子一头一吹,是通的!我亮清了们怎么拉我也不起来了,班长原来想救我哩。我赶紧趴下,他。二尺多长的笛子从我嘴里伸出去,伸向坑边,慌乱中,他们也没注意。他们填土时我两臂用力撑起,等他们压实时,我往下一落,胸前还有一点空隙,就能呼吸了。就这样还闷得慌,你要再不来,我可就没命了。话虽说得轻松,毕竟惊魂未定,他俩稍事歇息就又急急赶路了。
半夜里,东北方向的天边不时闪耀着火光,响着炒豆和闷雷般的枪声和炮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他俩听见枪炮声逐渐稀疏,零零星星渐渐远去,到后来就归于沉寂了。等他们转过山头时,太阳也刚爬上山顶,眼前的情景惊得他俩目瞪口呆:山梁上临时挖成的战壕,只有三尺来深,新翻出的泥土,被血染成了红褐色,残臂断腿到处都是。战壕边横七竖八地摆着两种军装的尸体,周围的树木,有的被炮弹炸翻,歪斜着,冒着青烟,峡谷里的那条小河流着殷红的血水。这里的一切都表明,就在刚才,这里经过一场恶战,一场正义对邪恶的较量。这两个陕西愣娃,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既害怕又惊恐。昨晚还和他们一起吃饭的虎子,手握一柄沾满脑浆的手榴弹,肚子上插着一把日本指挥刀,身旁横着两具户体,脑浆进出,把米黄色战斗帽涂得斑斑驳驳。狗娃看着看着,突然大叫一声朝山下跑去,何发四也赶紧追了下去。狗娃抓起一把指挥刀朝死河滩上摆满了日本兵的死尸,狗娃孤起一把裕坪刀罚夕‘一一扎去。突然,一个“死尸”翻一个个儿,撑起半边身子,旋挂见了狂笑着奔过去,长柄日本指挥刀在他手里呼呼生风。派看刀尖就要触到小鬼子的胸口了,那日本兵一手撑地,半侧着身子,一手举过了头顶,做出投降状,眼睛里露出哀求的微光。狗娃已杀红了眼,哪管这个,刚才那些死尸刺起来不过瘾,他象发现新大陆一样欣喜地发现了一名还活着的日本鬼子,他要为虎子报仇。于是,刀尖在鬼子胸口一绕,滑过喉头停在了红润年轻的嘴唇边。这是一张不足二十岁的娃娃脸,稚气未脱,看着刀尖在晃动,日本兵瞬间呆住了,就在锋利无比闪着寒光的尖刀要刺进这个入侵者嘴里的刹那间,何发四口里喊着“不杀俘虏”一个箭步抢过去,抱住狗娃向一边倒了下去,何四发这一扑,部分地改变了他以后的人生道路。原来,这个日本兵叫山野太郎,19 岁,正上着仙台医科大学时,一道命令下来,全班集体入了伍,当了军医。这是一个刻苦好学的青年。进关后,他从一个中医世家弄到一本《杂病源流犀烛)} P 口获至宝,想带回日本,等战争结束了再把它翻译成日文,为民所用。没想到,在中国的第一仗就被打断了腿,也许他永远也回不了日本了,他以感激的心情,把他十分珍爱的这本书和他从日本带来的《杂病广要》 递到何发四手里。这本书后来被何发四无数遍地翻阅钻研,并照书上记述的病症方子,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治好玉让的病也多亏这本书哩!
“文化大革命”前,虽然国家提倡科学,但在农村不反对采用各种办法看病。因此,何发四就针对不同的病情,采用开简单药方、拨火罐、针炎、压穴、接骨,甚至在遇见一些奇特的精神病患者时也用类似于气功意念的掐诀念咒,驱神逐鬼办法给人治病。奇怪的是,他看病虽然分文不取,却往往能作到手到病除,所以在“文革”之前,何发四在他那一带地方享有崇高的威望。鉴于他看病的方法不合派,不入流,近乎传说中的法宫神仙类的人物,再加他排行老四,尊号发四,发四于法师谐音,周围人便尊敬地称他何法师。在“文化革命”开始之前,何发四家可说是上门求医者不绝如缕。“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红二兵雷历风行般地破“四旧”,何发四为人治病行医的简单易行办法被划为封建迷信之列,为了不挨整,虽然仍常有当地干部和革命造反派的父母领着儿女们求医,何老人都一概回绝了。因为任家与何家有点儿世交,论辈分,任玉让还该叫何老人爷爷呢。而且,何老人也知道,玉让的病是因惊吓引起的,带有精神性质的病,这种病也确却实把任家一家人都害苦了。因此之,虽然当时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金箍棒还抡得霹雳电闪,何发四却意外地情开一面,先留下了小玉让,在家里给治了一次病。
何法师他仔细询问了任德荣孩子患病经过和症状,沉吟良久后,先提出了给小玉让改名字的问题(在这里需要补记一笔的是,任玉让原叫任为政,是他父亲给起的。为政者长大后当干部,掌握国家的政权之意也。在任老汉的思想中,传统观念根深蒂固。这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和“学而优则仕”,在儿子的名字中,就深深地寄托了父亲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望)。他苦笑着说:“省城里的大医院都查不出什么病,这病怕就该我给治了。我看娃的病,主要是因思虑过度,谋取不遂造成的,为政娃的病一半就出在这名字上了。”
为政的父亲听了这话,吃惊不小,拉着哭腔说:“这可咋办哩”?何法师把父子俩注视了半天,轻拈银须,慢慢说道:“德荣,你给娃安的名字,用心我能思量来,就是心太急、太切了找。我这四号宝娃今年高中刚毕业,象一头翠牛,我说让种着也,抽空儿学学我的手艺。他有文化,把中医书往深里钻一下, 你爷俩记住我前面说过的话:‘不为良相,便为名医’。这娃可能在医学上会有大出息,再不要勉强让娃盼望什么‘为政’当官了”。
经过这一段分析、改名,玉让爷俩很是高兴,吃过晚饭后,何法师用他独特的土单验方给玉让疗治了一番。捻弄完后玉让爷俩就连夜赶回了家。
奇怪的是,不知何发四用了什么神功仙术,过了三五天,玉让的病竟然奇迹般好转了,烧开始退了,饭也能吃了,梦作得很少了。玉让病情的意外好转,对他母亲来说真无异是春天响了一个惊雷.此后,经他们邀请,何发四又一次一次地到任家来为玉让治病。也是余元洽大病单方气死名医吧。西安、宝鸡的大医院未治好的病,竞然在民间草医何发四的一次一次的捻弄下,玉让除过视力稍不如以前,需配戴眼镜以外,别的病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