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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第九章 在“文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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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文革”中

罢“官”前后

1966 6 1 日,《 人民日报》 发表社论:《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当日,北京大学便贴出了一张大字报,诬陷和攻击北大党委和北京市委。8 5 日,毛泽东主席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8 日,中共中央便发出了《 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 十六条》 )。于是,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在“文革”前夕,先是破“四旧”,立“四新”,拆庙宇,毁塑像,砸石碑,烧书画。从四川过来的一队“红卫兵”跑到茂陵文管所,要砸烂霍去病墓前的石刻。所长王志杰心急如焚,不顾生命安危,向红卫兵小将解释说,这批文物是全国仅有的10 多件汉代文物国宝· 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但是青年不听,还是坚持要砸,并说.破“四旧”就是要砸烂一切旧的东西,汉代的石刻难道不是旧的吗于有的就拉开王志杰,王志杰奋不顾身,冲上去护着石刻说:“你们扛道不知道,我们解放北京、上海的时候,毛主席、周总理还叫大家保护文物呢。”这一说,有的青年就犹豫起来。经过王志杰同志再三解释,方才把这批国宝保护了下来。但是,当时还没有被正式管理起来的唐杨贵妃墓,却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不少唐宋碑石被毁。一些人冲到县文化馆,把许多书籍拉出来付之一炬。

与此同时,各地红卫兵组织纷纷成立,窦马村也成立了“征黑浪兵团”,把斗争的矛头直接对准了我。除了给我戴高帽子游街、上批斗会外,大字报铺天盖地,说我是漏划地主,又诬陷栽赃,说我在过去有两个人命问题,还派专人到处调查我的历史。秋季又派来了几口下,盛目口社教先遣队,把所有的大队、生产队干部统统叫到大队油坊开会· 罢了我的“官”。我求他们让我当个小组长,只要能劳动,能工作就行,但也遭到了拒绝。我被勒令“靠边站”以后,说自由,也不自由,“造反派”不准我离开村子交待问题,出外必须请假,还要做到随叫随到。我整天被叫去审查· ,即使回到家里,也不轻易走出大门。当时大兴“串连”之风,许多红卫兵小将喊着要发扬革命前辈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精神,一批一批地背上铺盖,挎上印有“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绿色挎包,徒步到各地进行“革命”大串连。
我的二儿子许凌超当时正上农校,1966 10 月中旬,他们组织七名同学徒步去北京串连。他们高举着红旗、唱着毛主席语录歌曲、排着队从村北高干渠边走过,一直向东方走去。
,当时,我虽然挨整、被斗,可我对自己并不担心,而担心的,却是红卫兵各组织之间的武斗。红卫兵都是青年,一腔热血,忠于革命,即使行为偏激,我也能够理解。因为他们年轻、幼稚、单纯,不像那些有野心、有企图、有目的的头头们。
这时候虽然高喊着“抓革命,促生产”,但狂热的“革命性”已经淹没了生产,谁要真正抓生产,就会被戴上“以生产压革命”的罪名。所以工厂停产,学校停课,机关也无法办公。而且武斗也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
我被拉上游街时,头上戴着用牛笼嘴糊的高罐罐帽子,大约有近一米高,最顶端是个尖尖。但是,没有一个大人相跟,跟的全是些十多岁的小学生。戴高罐罐帽子时,娃们个子小,我个子高,娃们够不着,我就弯下腰让娃们给我戴。娃们还是够不着,脸都挣红了,我就笑道:
“看把我娃挣的。来,叫三爷自己戴。”
我接过帽子戴在头上,摇了摇,笑道:“你们看,行不行?" 帽子太高,在空中忽悠忽悠地闪着,惹得娃们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村里游了一圈,没一个社员凑热闹。接着又游到邻村马刨泉。不料一进村子,不少老年人就跑了过来,指着红卫兵连说带骂:“你们得是吃的多了!没事弄了,拉着许书记游街,也不怕天打雷击!许敬章要是有问题,窦马还有好人么!"
“毛主席都和许书记握手呢,你们敢拉许书记游街,寻着招祸 “吃饱了撑的!不是许敬章,你们能吃饱肚子吗?回去问问你爸,看许敬章是好人还是瞎人!"
我虽然被罢了“官”,虽然不大自由,但和各生产队队长的联系却没有终断。我不好直接去找他们,但他们却常常前来找我,我向他们说:
“不管我当不当干部,不管运动咋搞,队上的生产一天也不能停。误了庄稼,没有饭吃,哭都来不及了。1962 年受的罪,可千万不敢忘了。他乱他的乱,咱干咱的干。”
好在我们窦马村那一帮子干部都很正气,又能吃苦,广大社员也深知情理,深明利害,那为数极少的“征黑浪兵团”成员,大部分也逐渐觉醒过来,剩下的几个骨干,也是牛蹄窝的水― 翻不起大浪。所以,外大队的生产停了,窦马大队没有停。就是批斗会什么的,也大都放在晚上进行。于是所谓“革命到底”的“造反派”骨干,就气得骂起了“保皇派”:

资产阶级保皇派,破坏造反坏坏坏!死心塌地来保皇,甘当黑帮的狗奴才!

谁是“保皇派”,谁是狗奴才;谁是真革命,谁是假革命,广大党员干部,广大人民群众心里最清楚。
在造反派与造反派之间矛盾激化;甚至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武斗、枪战时,各派为了表示自己是“真革命”,为了装饰自己的门面· 壮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便都搜肠刮肚地拉拢社会名流。所以,有的造反派又来找我,说:“许劳模,站个队吧。站了队,既能保护自己对革命也有好处。否则,你整天只会提心吊胆的”。
站队就是承认那个造反派组织,就依靠或是参与这个组织的“革命”活动。站到这边,又必然引起另一边的反对;站到那一派,这一派又必然进行“声讨”,这不是挑起了群众斗群众吗?自己受点委屈、受点折磨不要紧,如果因此挑起武斗,说不定就会死人的。至于提心吊胆一说,我自己最了解自己。人常说,脚正不怕鞋歪,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干事,心底坦荡,光明磊落,有什么提心吊胆的。至于造反派栽赃诬陷,那是造反派的事,自己也无法左右。特别是漏划地主问题和两个人命问题,一个是有政策界线;一个完全是攻击诬陷。所以,我笑道:
“我的队早站了,站的就是共产党的队,人民群众的队。再说,我不整人害人,不违犯党纪国法,行得端,走得正,为啥要提心吊胆呢?”我缓和了一下气氛,说:“小伙子,革命要搞,生产也要抓呢。咱都是农民,不干活,不生产,打不下粮食,别说为革命、支援国家建设,你自己也得挨饿受罪了。你问问你爸,1961 年冬天,你爸饿得在屋里哭呢。你从学校回来,一进门就饿得跌倒了,脸都绊破了,你忘了吗?"
我这么一说,那几个小伙子非常感动,忙站起来,半句话也没说就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找过我。
文化大革命虽然搞得轰轰烈烈,但是,凡是正直的人,凡是有点脑子的人,凡是上了年龄的人,嘴上不敢说,但谁心里不明白?仅文化大革命中贴大字报浪费的纸张,能堆几座小山!打浆糊用的面粉,够小国家的人吃几年!而且耽误的时间、生产和人们精神上所受到的创伤,简直无法计算。
在此期间,中央也没有忘记生产,没有忘记社会主义建设,再三强调要“抓革命,促生产”。眼看着造反派们整天斗人、批人、吵架、武斗、围攻党政机关,到处夺权、打砸抢,群众忍无可忍,就编了几句顺口溜:

抓革命,
促生产;
手不动,
嘴上喊,长期静坐不要脸!

后来军宣队进驻窦马,有些老汉便请求说,不“解放”许敬章,扮窦马就不得了啊!
军宣队经过调查了解,很快恢复了我的“官职”。从被罢“官”到重新结合,我共停职42 天。
恢复党支部书记职务以后,我第一个要干的,就是抓生产,就是继续开展治坡平地大会战!我在社员大会上讲,第一是生产劳动,第二是劳动生产。
于是,就有人说我是以生产压革命,以生产对抗文化大革命,”以生产反对造反。但我君泊,他们越是这么说,我的态度越坚决。我在大会上宣布:不参加生产劳动,一律不准记工分!我还说,谁敢给不劳动的人记一分工,我就扣他十分工!
我的决定得到了广大社员的热烈拥护。许多老农说:“还是敬章敢整!"
于是,松懈了几十天生产的窦马大队,又全面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搜肥、积肥、“一平三端”和修渠、修路、植树高潮。
有人说,敬章这人胆大。
其实,这不是胆大与胆小的问题,而是一个公民、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基层干部的良心和社会责任感问题。我没有因为被批斗、.被游街灰心丧气,更没有忘记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大队干部高民生、许志强等同志也都程度不同的受到冲击,受到批斗、围攻,被拉上到处游街。但这些同志清廉正直,问心无愧。有的同志正气凛然地说:“要斗就斗,要批就批,方上溜上老杠上,随便!但要叫我低头认罪,没门!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罪!”因此,他们也吃了不少苦头。我怕他们经过这场折磨,意志消沉,就找他们谈心他们比我还想得通,说:“许书记,你不要为我担干― 谁叫咱是党员呢!”我听了以后很受感动续都被结合了,而且比原先的干劲更大了。、说理不整人,做思想工作。不料心。该咋干,照样咋。后来,这些同志陆续都被结合了,而且比原先的干劲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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