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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第十三至第十八章
内容开始
 

十三孤独

自从我住在卡莱尔宾馆以来,欲望每天晚上都离开这里,到住在布克林的姐夫家去睡觉。
这是我第一个形孤影单的夜晚。当户门关上以后,很长时间里,我呆若木鸡地站立在地毯上,前额紧紧贴着墙面,像是被三万野蛮人马掠扰过一样,我的内心留下一片荒芜残败,还有阵阵的惊慌错乱。我十分害怕那座以我最大意志修筑起来的、勉强成立的脆弱大坝会顷刻倒塌。我感觉到在我的身上,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摧毁这道河堤的防线。如此这般的后果,我不愿无终止地、甚至偶尔地去设想。我非常清晰地听到我体内的动静,我的吞咽以及我血液的循环。窗外飘进一些城市里的噪音,还有隔壁医院的救护车,时而发出的连串刺耳响声。犹如是得到被允许参观地狱的心境一样,所有纽约式的猛烈劲头都会使我一边感到蛊惑同时又有一股控制不住的执迷。我所受到的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不断缠绕着我。如

果没有任何的意思,那反倒比较可怕了。因为,没有了}么比这种惩罚更坏了。末日般的苦闷、无望。夜以继日地,我在与恐惧心理做着艰苦的搏斗,不息的搏斗。我的勇气常常令我有些惊讶。可是我明白,这并不是我个人的独特现象,这勇气来自于我们人类的生命活力。在我身上拥有的力量,它不属于我个人专有,它同样也是我们人类共有的。就连我的虚弱点,我的神经过敏,我的疲惫现象,包括频频绝望,也并不归我个人所属。有时候,我甚至搞不清楚,是我刻意追求做这样的人,或者我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对于我的个人遭遇,某些人找到了含义。一位来工厂授课的哲学老师对我说:
“这是上帝的恩宠!
“根本不对!您别侮辱上帝。”
我紧紧握住我的拐杖,我实在想敲打他的头颅。还有一次,在灯塔中心的报告会上,有位因事故失明的家伙声明道:
“自从我成了盲人以后,我变得比以前更完善了。”“那么,就切断你的双腿,这会比现在更加美好!
我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朝他喊着,只有从孟买刚来的印度盲人独自捧腹大笑,其他人则以为我肯定有病吧。我和印度人吉特双双离开了报告会,他仍然哈哈大笑。
很可能,在盲人中间存在着一种引诱,使他们相信他们的现状,会自动地赋予他们应该掌有最高的精神水准。经常,就连四周的人也在鼓动他们,坦率地讲,我拒绝参与这种闹剧。曾经有些传教士与我交谈过,他们的话音未落,我已经听出来一种共谋的语气,有些东西很接近在弥撒中领圣体仪式的意味,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仁受苦受难,

.祖足我们共!司r 内苦难… … 。我坚持说,我还没有到达圣人这一步呢,就像阿奥向我传授过的那样,我不愿意和我自己的现实割断联系。这次丧失视力是场事故,它既不是受到上帝的恩宠,也不是什么精神上的飞跃。
在我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着这种质疑,我认为所有的这些都是没有任何道理的。这种思想逐渐地增长着,它使我平静下来,同时又比我感到忧心忡忡。在无神论产生几个世纪以后,人们对其从未产生过动摇。整个童年时代,我虽然受到宗教思想的灌输,在没有痛苦、没有危机感和被排斥感的情况下,我始终坚持我行我素。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割裂母亲对我的爱,她也许会把我撵出家族。人类是不喜欢单独生存的,群体相依使他觉得会比较有力。现在,我和其他人一样的胆怯,我看到在无际的草原上,一个个漫长的黑夜,我头无片瓦,远离家人,甚至没有任何人的等待、接纳。在这间隔音过于严实的房间里,我一再思索着这些念头,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些都被我父亲所证实了。他对我说道:“我很难过,因为,我想到在我死了以后,我再也看不到我大部分的孩子们了。”
“大部分的”,他从中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我是要说,我孩子中的某些人是进人不了天堂的。”由于某些家族遗传,时而,我的灵魂显得非常沉重,我是那么需要他人赋予我前进的勇气。独自一人,我什么都不行,假如我丧失厂我的家族,我必须找到另外一个集体接纳我。人是不适宜单独漂汇的,那种上无房脊,下无簧火,不能紧紧相依他人的身体人睡,何其片矣。
电话在这里,就摆在路易十五风格的办公桌上面。我的思绪刀

墙面上脱离了出来,我触摸了一下电话,以便感觉它。我试着想象电话的铃声,立刻,一种渴望与抽搐感同时在我身上腾升起来。我自己不愿主动地给别人打电话,我太害怕掀起来自对方的怜悯。等以后,我将会达到另外的阶段,我将会逾越这个心理障碍。那时候,我会克服我的自傲情绪。我想,此时无论电话铃声响了,或者我对空大声呼喊,喂!… … 我想象着我回答“喂”的声音是什么样儿,电话另一侧的人,在他的耳机中是否听出我的畏惧?
喂!我嗓子的回音很怪异,它被地毯和一堆窗帘窒息住了。我强迫自己来回走动,我打开电视机,再去熟悉熟悉卧室。这张床的宽度大于长度,还有一架以薄纱围绕周边的、形状滑稽的梳妆台。在卫生间的便池旁,也放有一部电话。这里设有一间微型厨房,从来没有谁在此做过饭。
这时,一把钥匙正在旋转门上的锁,两个清洁女工进来了。从她们讲话的口音上,我听出她们俩是黑人。她们先整理睡房,继而又来到浴室。我很希望她们能和我说说话,可是,她们干完活转身离开了。
“晚安。”
“谢谢。”我回答道。
这是她们卜作一整天的最后时刻,她们心里很着急,她们渴望回到自己的家,!川肴炉火,依偎在她们所喜爱的家人身旁。随着这声晚安,人门重新被关闭上了。
我懊丧不已,握紧拳头,朝着沙发垫子猛击一掌。没有什么力、法.日以弥补的,我觉得自己形如一个落魄天涯之人。顷刻间,我的嗓子开始发紧变涩,如同傻子般的无声哭泣着。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所有的饭店都已满员,座座咖啡馆也已挤满了骚动不

l { )人。人都会歌剧院,卡耐基(C negie )音乐厅缓缓升起r 帷价,晚}几八点钟,世界首屈一指的大都市纽约,在结束了它最繁杂的天l _作之后,随着夜幕进入了娱乐。这个时刻是属于女人们的,她们人现得神采奕奕,光彩照人。九月是欢乐的季节,一场场的音乐众,众多的画展和话剧都在争奇斗艳。一股股清新的风,吹拂着这座l )戊1 ti
天呀!我差点忘了,今晚上,在楼下七层的酒吧间里,有场波比· 思欧(Boby Short )的钢琴演奏会。去按铃吧!宾馆的人会把你送到那里,你应该强迫自己想方设法去娱乐。也许,你将会改善恶劣心境的。你要不顾一切地逃脱!逃脱这面对面的现实。不,不是,你一定要努力走到尽头。尔后,如果你没有陷人精神病的话,你将能够挣脱河岸,清除淤泥。

住在这所宾馆的客人们,被称为纽约最显贵的阶层,他们千奇「!怪,各领风骚。有一天早晨,我从中央公园转了一圈回来,在电梯' l )有两个家伙在互相讲笑话,他们俩笑得前仰后合,乃至于快要横到地板上了。我想象着欲望,在她的帽檐下,一定是双眉高扬。当他们走出去以后,电梯操作师让和我说道:
“这两位先生是著名演员杰克· 尼高勒松(Jack Nicholson )和i 些斯汀· 霍夫曼(Dustin Hoffman ) ,听说他们在合写一部剧本。可是,今天早上,他们俩都显得不大对劲儿,哦,我敢说他们都没有洗澡。”
的确,在他们走了以后,电梯里还留下一股酸溜溜的气味。另一天,还是在电梯里,我们有幸和米克· 雅杰尔(Mikc

口伟脾

Jagger )一起上楼。他身着梅红色的天鹅绒外衣,没有只言片语,大家肃静异常。那是早上八点钟,这位著名的摇滚乐歌星才回来睡觉。让和我近乎得越来越像一家人了,他告诉我:“这是米克· 雅杰尔先生。”接着,又压低嗓子说道:“他是一个十足狂妄自大的坏蛋,假若您能看见他手腕上那些扎满了的针眼!"
欲望和这个大世界形成了强烈反差,她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一切却能够消遣解闷。我下楼来到酒吧间,去听听大家的交谈,里面的人们讲着各种语言。几个伊朗女人抱怨在纽约找不到佣人,尼加拉瓜的妇人们也在诉说着她们的相同困难。她们还提到,对于他们的索墨乍(Somoza )总统来说,尼加拉瓜是个忘恩负义的民族。有些人讲着阿拉伯语,在那里我没有听见女人的嗓音。还有几个得克萨斯州人,他们粗声大气地在聊天。项链、首饰叮叮当当地碰撞着,夫人们身上散发着袅袅香气,马提尼浓酒,以及雪茄烟的飘逸气味,全部混搅在一起。

自’, + lflj , )以台激动之际,从我脑中突然闪出个意念:“她肯定长得很丑,帕浅的状况而言,到此碰碰运气。”
她总算把我留下,去那边寻找一杯威士忌酒。趁机,我赶紧位甲{l 我了,一边的男人提出个问题。
“她长得怎么样?"
" God !
(很好!)她是今天晚会上最漂亮的姑娘!" 儿乎同一时刻,我听到另一位女性的声音:“我见您已经认识我的丈夫了。”

我发觉与女人的交流要比和男人的交流更容易些。因为,在社会交往的习惯上,男人与男人之间不易相互触碰,而女人们则毫无顾忌。在谈话的过程中,她们用手势准确地为我附加标点符号。比如,一旦有人注意到我坐在一边,她们走过来,往往先是触摸我的膝盖,然后是胳膊,最后是双手。当然,这些部位都属中性区域。我强迫自己走出去,那是在一个记者朋友举办的告别酒会上,我第一次以盲人的面目,出现在一大群人的中间。众人震惊不已,经过几分钟的骚动以后,我在沙发上休息片刻。有位女人坐在我的右侧,她开始向我提出一系列的问题。继而,她按住我的膝盖,握紧我的前臂,夹压住我的双手,还拾起她掉在我两腿之间的打火机。在我情不

有位法国人和我做完自我介绍后说道:“我们虽不相识,但是我听说过您,通过… … ”“我倒是认识您的,早在十四年前,我们同在一所法律大学学习士。”
他先是很惊讶,但是终于想起来了。接着,他为我介绍他妻子,f 以己起她婚前娘家的姓名,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说出同样的话:“我们以前虽不相识,但是我听说过您… … ”“我们以前曾经很熟悉,十五年以前,我们在一起跳过舞。”他们两人同时惊呼道:
“您的记忆力有多么了不起啊!"
“根本不是,我只不过非常善于记住别人的面貌而已。”

创男翔月门

那天,自走廊进人卧室的时候,由于我转弯转得太快,结果头那猛地撞在门框上面,眉弓骨上被撞出一道裂缝。为此,我表现得十分忧虑烦躁。我考虑到,我再也不能通过眼神来躲避这类的危险,lfll 这类危险是大量存在的。假如外边的利物捅进我眼眶里的话,甚至有

可能通过眼眶直人大脑的。这两只凹洞,变成了我身体上极其脆弱的部位。为了代替视觉以预防不测,我特地选用很薄的钢片,请人为我剪裁、制作成一副符合需求的眼镜。这种钢片镜,犹似一面扰乱云雀视线的镜子,它不但能反射城市的光亮及众人的目光,同时又掩盖了我的惧怕,我的伤痕,还有我那粗暴的狂傲。同样的,它也为我切断了他人的怜悯。
我的小腿胫骨上布满了青紫色。一天到晚的,我不是踢到客厅里的小平桌或靠背椅,就是硬碰到卧室里的床腿上。我必须要学会让自己放慢速度行事,走动时要尽量地平稳缓和些。牙买加清洁女工观察到这些情况,她们建议把桌子推到墙根角处,我毫不含糊地拒绝了。我想,最好还是立即来学习、适应这个世界的本来样子。反之,怎么能让原本世界顺应我的个人处境呢。

一天早晨,我正在淋浴。无意间,肥皂从我手中滑落下去,很自然地,我弯下腰去拾起它。没想到墙上的一个固定水管开关,竟捅到我最薄弱的左眼之中,两个固定夹子都掉了出来。我立刻赶到T 大夫的诊所,他跟我说,眼睛没有受到新的创伤。但是,无论怎样,他也要进行必要的复诊。因为我的眼皮始终没能愈合。他必须重新切开烧伤严重的眼皮边缘,再戴上另外的固定夹子。使我感到不快的是,我又要忍受一次全身麻醉术。就头部手术而言,麻醉方法是很特别的。我的脑神经已经非常疲惫,我的大脑如同被清洗过一样,空空荡荡。
在医院的病房里,我遇到这样一个男子。在大街上,他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拳打断了鼻梁骨和眉骨。
“我住在新泽西州,然而,每一年,为了庆祝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日111 屹太太都来第6 大道这个俱乐部跳舞。哦,其实这里并没什么特叫I ’小起的,那不过是个很小的歌舞厅,只是他们的音乐很优美动听望J 一您想想看!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被这个人打翻在地。当时我山‘l l 外走着,不小心碰了这家伙一下,他不由分说,朝我脸上重重lflj . )以过一拳。随后,就跟没事儿似的继续走他的路。他妈的!他连停都没停一步,也没有一个人试着把他擒拿住。”“这是没有运气。”
“不见得,您根本想不到,恰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跟随而来的二个星期,那是我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光。在医院里,护士们给予了伐极其细微的护理,她们十分宠爱我,所有人都不来烦扰我了。您看你整整三十八年,我在一家银行工作。啊,我不是某一方面的掌权人物,不是的,我只是个负责不同项目的小职员。到了退休阶段,我的孩子们都已经独立门户。在家里,我老是觉得心烦意乱," The .。。cking house ! the fucking dog and the fucking wife ! (恶心的家!臭狗屎,讨厌的女人!) ”我们决定要去欧洲参观旅游,我太太在学习艺术方面的课程。因此,她特别要去意大利领略一番。他妈的!在这个旅游团里,我是彻头彻尾的唯一男人。除我以外,尽是些对艺术感兴趣的阔太太,而她们花的用的,又都是她们那些可怜的男人在大部分时间里累死累活挣的辛苦钱。威尼斯的素描,罗马的雕塑,夏那的油画,佛罗伦萨的建筑物。终于,我从旅游团里逃了出来,找在一家小旅馆独自租了间房子。这间卧室带有阳台,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