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讲述过的那样。你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事情的关键。你会感觉到汉有视觉的光线。你会看见在阴影中的小阴影。你会看得见美― 的特征。聆听这座喷水池，难道你看不见每一小滴水珠吗？" 千真万确，我看见喷水池，我仔细观察了如同钻石般的每一泄水珠。

二十七巴厘岛，在一条开膛的船上扯起白帆

夜里我服用了镇静助眠药，早上一醒来，“没希望，没希望了”这句话立即敲打着我的脑壳。生活是一块莫名其妙的铁砧，它能够把你锤炼成器或者把你击成碎片。我脸上的绷带变得松弛些了，疼痛感减弱，变得能够承受住了。何等的毁坏，何等的羞辱，我甚至不晓得出于什么我感到这样的羞辱。前往岛上，我会把瓦露赤卡推到一座如此现实的墙脚下。怎么办呢？和纽约告辞，返回巴黎，或许文化知性的生活对我会比较容易一些。因为，我身体机能方面的生活像是永久性地毁灭了。
我给瓦露赤卡打了电话，那是为了和她说，我永远也看不见她了。她没讲只言片语，沉默凝聚了好长时间。她的呼吸声似乎近在咫尺。我向她说声再见，然后挂上了电话。就这样，我准备离开巴哈科医院，我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刚刚堕胎的女人一样被刮空吸尽。

今天晚上，三万六千野蛮人马踏着我的灵魂一钊向过。今人l 晚上，三万六千野蛮人在我内心深处把她疯狂地奸污、蹂确。：) J 六「野蛮人，他们用马刀，把我们共同的空间劈为两半。狂暴已经平息，得以恢复的正常秩序重新获得了权力和保障。我，我呆在这黑色的沙滩上，我的灵魂厌恶我爱她。我只不过是想要把手指头搭在她身上。我理解，我那被掠夺的视线已成一件恐怖物。我自己被她的美，特别是被她耀眼的光亮所驱除。使我骚乱不安的是，她给予了我如此这般的狂热爱情。现在，我和她这么贴近，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感到寒风凛冽，这处伤痕就是一种威胁。深夜里醒来，我全身浸透着汗水，在我的梦里，我以为我就是她，我是她的孤独的身影，陪同着她的缺席的身影。偶尔，一阵微风为我带来她的气味，我梦想探进这朵浅淡的花瓣中。我们同是战败者，在我晕倒之后，瓦露赤卡，留下我离去了。她必然会这么做的，她的眼睛己经变得比以前更加凄凉暗淡了。这是由于我的结局犹如一个麻风病人一样无望。奇怪的是，在巴塞罗那时2 月
2 厂夕

她比我更为脆弱，更显得被击败了。当医生向我宣布“再没有f ｝么．, ! 补救的”时候，我真不知怎样面对她的疼痛，怎样向她宣布我持续生的“麻风病”。我用听诊器贴在她的心灵，我听到了阵阵耳语“我渴望生活，生活，生活”。

为什么我又重新回到这个岛上？每天夜里的风给我送来再也不可能启航的信号，往日翻滚跌宕的海浪，现在却让我时时感到心惊胆战。损坏无疑是十分严重的，为了, 回应大海的呼唤，我险些沉人海底。在这片热带海岸边＿L ，我感觉自己形如堆在海港最后边的那么多开膛的破船。船舶的外表上线条仍旧漂亮，让你想象只需扯起几方白帆，它就可以迎风穿梭，自由欢畅，一往无前，劈波斩浪。你们看不见在水沿以下张开的大口子吧？往往人们不愿意看到船下的筋骨散架。有人路过扫了一眼说道：“这只船完全能维修好的。”他没能看到坐在沙地上的船长耸起了肩膀。
有多少人和我说过：“这是能医治的。你会重新看见的。我不能给您解释这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 … 。”一位在灯塔中心工作的女人，她很聪明，并且很有理性。她曾向我吐露心扉：“听着！我不知道怎么和您说，我算非常熟悉盲人吧，可是和您在一起，我亲身感受到您具备的那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您会看见的，至少是一只眼睛。”这足能够伙治的，所有的人都同意这是肯定能够医治的。所有的人，除厂伙‘｝们和船长例外。
瓦商赤卜是有区别的，面对空洞眼壳，她没有假作高兴，也没说假如有天它们会波动起来的话。为了拯救这个毁害，她把我扔在手术台上。在不可医治的宣判下来以后，在知道她永远不能扬帆勇进，不能陶醉J 几自由之中，我甚至成了一只开膛破腹的残船时，她伤

心地隐退了。她那空缺的痛苦目光，使我产生一种撕裂般的剧痛。我扬起帆船，水波四方，我驶向我曾经给她描述过的那些海滨，我知道她终将会去那里的。我到达了那里，但是险情使我心惊肉跳。有好几次，我差点儿当真被大浪裹走，整夜整夜的，我用长柄木勺从舱底缺口舀出冒进来的焦虑和恐慌。最终，当我与她重逢在海滨上，我显得比以前更加自由，我变成了一个悲枪的漂流物。我似乎很清楚地听到，在她的声音里突然推翻了过去。我的自尊没能让我接受她，我再也没有重新看见她，而她也没有再来寻找过我。

旅馆里没几个顾客，散发着霖味。我触摸右夜晚的脉搏，吮｛r 着寂静中的频频海浪。我觉得整个人被封闭在自己l 均皮）J 夫之卜，我站在分度盘上，我全然不知我是处在新生还是末口前夕的时辰。在这冲深井底下，我徒劳地耗尽精力，时而伸展一下，什么样的蠕动也没有，就连对流的风也没有。我再也不听了，再也不等待了。在第七圈的寂静里，我朝着太阳冲了出去。在第八圈的寂静里，我抖落着我的骨灰。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月球上的木炭。在我周围的墙上，一砖一石地增高，一砖一石地加厚，很快变得不可逾越。虚无，焦虑，空洞，仿佛是一根架在墙上的木梁。我必须要大声疾呼，但是，怎么能够迫使月亮充当太阳呢？黑暗变得几乎是个友好的陪伴了。我让步于获胜的阴影，我丢失了光明的秘密，还有孩童时代令我惧怕的、老是望之后退的沙漠。我自暴自弃，在这些无法呼吸的漆黑中自我湮没。我再不想什么，一梦方休。逃避，逃避… … 我会永远逃避下去吗？墙后边的大海推逐着一粒沙子滚动，而我永远不能抓住它。除了墙以外，都退远了。令我自杀的生活！我自言自语着，发出来的声音却是个敌人的声音。七年前，那时候我充满着自信，可是，今天我怎样才能树仍口2 飞
2 夕夕

来生活的信念呢？一只黑色的野兽坐在我的肩膀L ，逼得我弯卜预项。我的寂静逃到哪里去了… … 是不是由她从我这里劫带而去？我滚到海洋深处，何等的痛苦！海底怪兽冲着我疾游而来。我实在是累了，我渴望直直地躺在天涯的曲线上。

七年前，在目睹了越南战争的恐怖以后，我曾经来到巴厘岛。因为有人和我说，在这里，我们可以重新相信世界之美，果不其然。本来打算呆上一个月，不想却滞留了一年。我全部都领略到了，火山爆发，千花百卉，群歌众舞，河渠纵横，大小庙字。我一直来到人迹罕至、已无道路的凄败荒芜之地。我随着渔民一起乘坐打捞垃圾的划桨单帆木船，踏上了那些人们愿意在此隐居的、所谓世外桃源的一个个岛屿。
七年后重返旧地，我好似觉得收回了曾经留在这里的、我自己的一部分。我一边踢碰着埋葬我自己生命的座座坟墓，一边行走在岛上的土地上。乡亲们，音乐，气味，一切依然如旧。当年跳舞的少女阿贡（Agung ) ，现在已经结婚。孩子们的嗓音，大海的哗哗波涛声，犹如诸多鼓起的坟包把我撞得东歪西斜。到达后的第一个夜晚，我想要马上逃跑，打算一等天亮就乘坐早晨第一架飞机返回我的文化圈内，躲在我童年时代的保护墙后面。每天晚上，我都想念着逃避在同一岛上、相距咫尺的瓦露赤卡的倩影。可是，每当晨曦降临，百鸟齐鸣，顿时又化解J ’黑沉沉的失眠。
“你还认识J 忆‘l 马？"
他是帕瓦塔，七年前他和我同在捕吉斯船上，我们曾经两次海上遇险。帕瓦塔长得｝分英俊，一头狮子王般的浓黑密发镶在那高傲的头上。帕瓦塔炯炯有神的双眼尤令姑娘们倾倒，他获得过比武冠军，

在阿拉斯、佩萨尔两地深得人们爱戴。二十二岁的身体上已刻有刀伤痕迹，对所有的冒险，所有的运输他都随叫随到，只要能挣到钱，即便看到危险也不畏缩。七年前，帕瓦塔拒绝了已经顺应平庸生活的那些伙伴，他拥有无尽的骄傲和勇敢。
七年以后，他的嗓音增厚了，人也变胖了。他在一家旅馆接待处工作，老板为中国人。他已经结婚，并生有三子，从他的口气里听得出，是他的妻子把他追到手的。她在登巴沙开了一家美容店，“啊，没有什么针对游客的项目。”他正儿八经地说着，这使我感到有些陌生。“No , no ! Just a local beauty saloon . （不，不是！只不过是家地方性的美容院。）”因为在旅馆里工作，现在他讲起了英语。他坐在我的床上，我们回想起一座座的小岛，阿布都拉· 热马拉老人，沙普卡岛上的警察的女儿。他还记得小岛上被修葺一新的清真寺，在那里，我们利用沐浴净身的蓄水池里的清水，洗去十五天以来的咸酸汗味。留下了让当地人惊愕的掺有香皂的白泡沫水。他告诉我帕苏尼船长的消息，船长住在萨克南（Sakenan ）岛，海水退潮时我们能够步行过去。我们回忆着往事，但是我们俩的心却没有追随过去，他是由于没有前程，我是因为欠缺出发的能力。还有罗波克女儿，因未婚夫死于爪哇海，她随着飘来的缠绵笛声殉情而去。她曾说“他是专门为我吹的”，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仿佛已是另外的一生一世。在这些年当中，我继续地在生活里穿来穿去，交替地往返在它的正反两侧。这样的行为，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精神分裂。有一天，当靓达娜消失以后，我一时堕人迷惘，不知究竟应该站在生活的哪一面为好。
“我们一定去看看帕苏尼，立刻就去。”

我们在小木船上扯起白帆，一阵风的工夫就来到了萨克南岛。帕苏尼夜里出海打鱼还未回家，我们坐在竹子搭的平台上，喝着黝黑的甜咖啡。
帕苏尼是个名副其实的船长，他看见我后丝毫都不惊奇。一个多小时流逝而过，在他还没有对我的眼睛提出一个问题以前，我反倒向他打问道：
“你的船呢？
“已经坏了。”
“那你岳父，阿布都拉· 热马拉老人呢？
“他已经死了。”
“啊… … 你老婆呢？
“她也死了。现在我成了一个穷人。你还记得为了在夜里捕鱼，你曾经保证送我一只海底照射灯吗？今天的生活太艰难了。为了要捕到鱼，必须要远行，而我的船太小了。”
大清早三点钟，天色未亮，在阿拉斯港湾，登船的桥板上响起船员们忙乱的鞋底声。帕苏尼干脆利索地指挥着。起风了，应该立即启航，乘着好风向海上挺进。很快的，在火山后面出现了微微的颤抖，拂晓来临了。在拉邦· 西纳这一带，大小白帆随风膨胀，竞相倾斜地划行着。渔民们肃静地注视着新生的一日，只有帕苏尼在大声地指挥着。‘tl 在七年前，他已经是苏拉威西海上最优秀的船长了。“火条大川｝，我可以招集来最佳的人员搭配。我熟悉所有的岛屿和周｝川海城。我们能够通过海上运输为我们带来财富。我还想要重新结婚。”他人笑少．亏恍然醒悟。他联想到我顶着这对瞎眼，他猜出我渴望返回往日的人海L 。我，我在做梦。我的梦无论怎样，也追赶不上过去。即便如此，倒是更值得猛然转过后背，面对现实。

二十八在爪哇海里清洗死亡

一定要离开这座旅馆，在这座广场上，极有可能会碰见比命赤卡。我多次听到她的哭泣，“求你了，走得离我远一点”。我准备把我掩藏到长满稻子的，住在西达卡亚村的朋友普图· 司瓦萨家里。一直呆到岛上再也不大出现她的身影为止。祭司（brahmanen ）的独眼儿子伊达· 巴古斯，在这家小旅馆里工作，每次她走到广场上，伊达就成了我的耳目。
普图· 司瓦萨骑着摩托已经到达门口。我收拾起我的东西，就像遗弃噩梦似地离开了这间发霉的卧室。马达发出的响声近似击打饶钱乐器，来不及仔细考虑这样做是否合理，我已经一手抓住普图的腰带，一手提着行李，随他飞驰在一条两边种满稻子的马路上。迎面的风净化了我所有难闻的汗水。
明天是当地的丰收节。家家户户在捣碎龟背，准备敬奉节｝1 的食物。我静心聆听着这座西达卡亚小村庄。村民们生于此，死｝几此，

并被他们的儿孙火化。我听到普图和他三岁的儿子在嬉笑，自然Irlj 然，他们父子也归属于其中，相同的命运世袭相传。村子里的晚卜了J 些单调，人们早已沉人梦乡。这里的房屋坐落在撒有祖先骨灰的｝几地上，在房后，在稻田里，以及在花园小丛林的上空，无论什么样的麻烦来侵扰，他们都会受到保护。以致他们的孩子，孩子们的孩子，犹如父亲们的父亲一模一样。
在这个村子里，慢慢地我忘记了自己的痛苦，我重新找到了－种平静、安宁，还创立了一个竹板加横笛的民乐合奏以及百鸟齐鸣吟唱的音乐天地。
试问，为什么我偏要留在这里？我设身处地地想到，正是在这里，我的脑神经卜意识地相信会重新看见。因为，这座岛上的风景、色彩、图像较之其他一切地方都要浓烈、丰美，就连弯曲的天际线都显得格外美丽。大自然如此多娇多情，以致我愿意相信那些景物能够发觉我的盲瞎现象。逐日逐月的，它们真的争相显现了出来。成千上万的信息任意地将我包围侵占。这里当然包括大量的音觉，味觉，触觉，还有村民们的口述和我自己以往的回忆都终于产生了功效。最终，我看到了广裹的稻田，起伏的山岭和那无垠的大海。因此，我渐渐地重新树立起对生活的自信。生命如河水般缓慢地流淌，一座座的坟墓终于塌陷到地下深处。

听说康J 书· 布吉斯那一带的海岸已遭严重污染，被污染的水涌进小河流，八人人海，它们在环礁湖内翻吐着白花花的脏水。当生命重新